风伶

【小楼二十周年|龙舌兰/孙青霞/铁手/一些乱炖】若梦(一发完结)

一些乱炖,但主CP是官配孙青霞龙舌兰BG...哦不对是GB...加上官配的铁手三人行。另有戚少商,无情,雷纯,雷媚……出场打酱油。

(我这次竟然一发完结了!我没有再拖两年!)


* * * * * *

1. 一花五叶,一以贯之

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龙舌兰与刑部“任氏双刑”任怨的婚礼就定在三天后。

临安府望族龙家千金和神通侯方应看手下心腹大将的联姻,本是刑部内部强强联合的一件大好事,如今却是惹得满城风雨,议论纷纷。不仅因为任氏双刑冷酷狠毒的名声在外,也因为这紫衣女神捕龙舌兰最近亦是诸多流言蜚语缠身。

江湖传闻龙舌兰与多名男子暧昧不明,包括四大名捕的铁手,“一笑神捕”仇小街,“纵剑魔星”孙青霞,甚至还与一些女子不清不楚,更有不怀好意之人散播传言,说她曾被“流氓军”所擒,失了清白之身,所以才急于嫁出去。

平日里这些传言还只是零零星星,一旦这女子要出嫁“从良”,传言就像雨后的春笋一般冒了出来。

而这流言的女主角如今就坐在老林小店中喝酒,一杯接一杯,喝得醉眼朦胧。

她对面坐着一个方脸俊伟的男子,眼中满是温柔。

“今天你怎的不劝我别喝了?” 脸蛋喝得红扑扑的女子突然放下酒杯,嗔怪地问道。

这女子本就娇美又英气十足,顾盼生辉,风情无限。如今她脸上更添几分妩媚,嗔怒起来,美眸一瞥,若是换了旁人,恐怕都得被那一瞥看得失神一会儿。

那坐在她对面的俊伟男子只是温和地笑了笑,又叹了一口气道:“这酒劲儿小,你若是真想喝酒,那就喝,大不了又是我背你回去。只是小龙女你这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的风流韵事、坊间传闻恐怕又要多添一笔了。”

——“小龙女”是铁手对龙舌兰的昵称,这昵称一叫开了,连带无情追命冷血和其他刑部名捕也开始管龙舌兰叫“小龙女”。

龙舌兰听了,却是不屑道:“哼,本姑娘还怕这些传言?且让他们传去。你那姓戚的朋友,那土匪头子,风流韵事可比我多得多了,还不是京城众多女子心心念念的情郎,就是你铁二捕头本身绯闻也不少,可没见你名声有什么损失。”

这话倒没错,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,一旦绯闻多了,反而引人遐想,甚至心向往之。男人多半不会想娶这种女子回家,尤其是龙舌兰这样有些本事的女子,但这也不妨碍他们肖想。

她又呷了一口酒,幽幽道:“世人对女子名声本就苛刻得多,多少女子为了名节束手束脚,如履薄冰,本姑娘可偏偏不管这一套。”

她一直是个潇洒、恣意又倔强的女子。

她也有这个资格恣意。

她的父亲龙端安本是临安府的武林盟主,龙头老大。但这个父亲把她许配给了任怨,她却只能嫁了。

龙舌兰喝得有一点醺醺的,她又问铁手道:“喂,你为什么不娶我?”

铁手笑了笑,有些无奈地道:“你若是真心想嫁我,我肯定立刻找世叔去提亲,可你并不是真的想嫁。”

龙舌兰撅了撅嘴:“哼,你怎知我不是真心想嫁?明明是你不是真心想娶,你若是真心想娶我,哪怕是在婚礼当天抢亲你也能来。”

铁手摇了摇头,停顿片刻,又笑了一下,轻声道:“若要选一个人去抢亲,恐怕你也是想等他吧。”

他是谁?

龙舌兰不直接答他,只是笑了一笑。

那笑靥如同一朵花突然开了一开,又谢了一谢。

“哈!他倒真是个适合来抢婚的人选,而不是你——温良端方、知书达理,俗称‘迂腐’的铁二捕头。”

“是是是,是我迂腐了。”铁手只有苦笑着连连点头,他又想了一会儿,缓缓道:“如果你想找他的话,我倒是知道他最近在哪里出没。”

龙舌兰抬眸,眼睛亮了一下,似乎突然带了些笑意,然后又迅速敛容,有些不高兴地道:“我就知道,哼,我才不找他,要找也是他来找我。若是你碰见他了,不妨告诉他,‘叫天王’拿来诬陷他的那份重要物证在我这里,让他自己来取。”

“哦?这东西怎会到了你手里?你又怎知他会来拿?” 铁手仿佛起了些兴致。

龙舌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。

她眯着眼睛笑的时候很像一只妩媚又得意的小狐狸。

“因为那本是苏眉送给他的一把折扇,我也有一把一样的,而那折扇却是‘叫天王’的人在公孙扬眉那里找到的。”


窗外远远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,铁手听了这声音,忽道: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
龙舌兰见他看向自己,又看了看窗外,便会意地点了点头。——他们与老林是多年好友,不想在这小店里动起手来。



*  *  *  *  *  *  *


老林小店在外城西北角,地方偏僻,铁手与龙舌兰走到白虎桥附近时,月亮正从云层里透出几缕光来,金水河上笼着轻纱一般。

远处又传来了打更的梆声,两短一长。就在这月光之下,从水里跳出了几个人影。

那月亮一瞬间好像亮了一亮,像一盏灯突然爆了个灯花。

就在一瞬间,铁手和龙舌兰都看清了,那些人影并不像是人。

那不像是人的怪物,一个个长着巨大獠牙,皮肤如树干,眼如铜铃,身材魁梧,浑身是竖起的鬃毛,就像是豪猪身上一根根的刺一般。

龙舌兰足尖轻点,身如飞燕一般,已经飞上了屋檐。她左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张深紫色的小弓,右手指尖已经挟了几支绯红的箭。

一花五叶分心神箭,箭指那几只怪物。

她的箭法叫做一花五叶分心箭法,因为她会一心多用。

就像一朵花,散着五片叶子,一颗心同时也能想着五个人。

可龙舌兰却不急于出手。

她看出这几只怪物皮糙肉厚,身后那厚厚的刺能挡住暗器和轻型弓箭的攻击,所以她在寻找机会。

铁手却没有出手,他忽地朝前疾冲。

他一边冲一边大吼了一声,朝那几只怪物撞了过去。铁手虽然身形壮硕魁梧,但那几只怪物比铁手更高大。铁手这一股劲冲撞过去,带上了“一以贯之”的内力,在身上形成一道内力织成的气墙。

铁手便是向来“一以贯之”,以不变应万变。

那一道气墙只是从几只怪物身边擦身而过,却将他们撞得飞起来,然后落地,原地打起了转。——如同几只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。

就在此时,龙舌兰也射出了她的一花五叶分心箭。

从水中又爬出了几只怪物,龙舌兰的箭便是射中了他们。

正中他们那大如铜铃的眼睛。

这些怪物浑身刀枪不入,恐怕唯一柔软的地方就是眼睛。

然而那怪物眼睛中箭,却毫无退缩的意思,只是嘶吼着跳起来,马上就要向着龙舌兰和铁手扑过来。




铁手却在此时出了掌。

他一掌打在了街边的墙上。这一掌却像是泥牛入海,一掌打在沙堆上,悄无声息。

然而墙那边却传来一声吃痛的低声哀嚎。

——隔山打牛。

铁手方才那一声大喝,挟带着“狮子吼”的音波神功,震得四方震颤。而铁手便是要以此来用耳力来听附近隐藏着的驱使这些怪物的人。

此时半空中也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,似是一声极低微的惊叹。铁手朝龙舌兰道:“西南角,二三。”

这是一种暗语。

当敌人在周围的时候,有时候需要一些暗号:铁手说西南角,就是指东北角,二三,则是指屋顶临街三分处。

龙舌兰一听便迅速反应。

——他们两人一直是默契的搭档。


她马上搭弓射箭,手中的五支箭同时射了出去,却是射向不同地方。

她射向了那东北角的屋顶上中下左右五个方位。

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,一抹光闪了一闪,然后那光就碎成了几片,掉了下来。

那原是一面镜子。

方才那突然爆出的光亮,便是这镜子指引着那些怪物。

东北角屋顶上本来有一个浑身黑色的人,连脸都涂成黑色,隐藏在黑夜之中,如今已经消失,只留下了这一面碎裂的镜子。

这时,那些原地打转的,眼睛中箭的怪物,就像猛然都被卸了劲似的,一个个停下了身形,然后摸爬翻滚进了金水河中,在那水流中消失了身影。

“看样子‘山君’孙疆又多了新宠。”铁手叹了一口气,看着金水河面有些忧郁地说,“这些以前也都是活生生的人。”

他又抬头看了看东南方向,那里的天空有一道淡青色的光。

“今夜有强敌来访,神侯府只有‘对神’和‘错鬼’留守,我得回去支援了。”铁手面色凝重地道,“本该送你过去,看这样子我们还是得分开走了,今日这孙家‘怪物坊’应该是冲着我来的。你快去‘红线’翠云楼二楼东边的厢房。”

龙舌兰听了却又撇了撇嘴,气鼓鼓地道:“孙淫魔果然又在‘小甜水巷’厮混!”



2. 三心两意,心猿意马


翠云楼其实是一家客栈,就在“红线”的边缘背街处,相对僻静,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。

龙舌兰使了一个漂亮的“燕云十八翻”,轻身飞上楼,从窗户翻进了东厢房中。

这间房看上去干干净净,并不常有人住的样子,桌上虽然有一面铜镜,但这房中却带有一股清晰、清爽的男性气质。龙舌兰对这种气质很是敏感。

她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,忍不住端详了起来。

她的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,如今已经很淡了,不仔细看的话没有人会注意。但龙舌兰每次看到镜中的自己时,还是忍不住会去注意那道伤痕。

孙青霞脸上也有一道伤,不知道现在消失了没有。那道伤是是龙舌兰划的。

龙舌兰每每注意到自己脸上这道极细、极淡的伤痕,就会在心中恨恨地想:当初应该在孙青霞脸上再划得狠一点。

她正在这么想的时候,门外传来了敲门声。紧接着,一个声音让她从头到脚仿佛坠入了冰窖中。

“龙姑娘。”那个声音温文地,极有礼貌地说,“今日就是最后期限了。”

那是任怨的声音。

龙舌兰浑身发冷,但她很快镇静下来,决绝地说:“任捕头,按照约定我们不能在迎亲之前见面。”

任怨似乎沉默了一下,只听他的声音又幽幽地传来:“我们隔着一扇门,并不算真的见面。”

龙舌兰没有说话。

隔着门似乎能看见任怨斯斯文文,略带羞涩的样子,就像是在心上人的门口踌躇徘徊。只听他又道:“若龙姑娘还不愿交还‘伤心箭诀’的‘不朽若梦’篇,恐怕我也保不住你了。”

龙舌兰依旧不出声。

任怨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,然后就消失在了门外。

龙舌兰呆了许久,门外没有了声息,她才坐下,双腿发软,只觉胃里一阵恶心。

可是更让她毛骨悚然的东西还在后面。

从街上、楼下、门外,传来一阵窸窸窣窣、淅淅沥沥的声音,绵延不绝,像是有很多的“东西”在地上爬。龙舌兰只看了一眼,就差点要惊叫出声。

那是一群看上去像人又不像人的东西,虽然是人的形态,却只是用四肢在地上爬,四肢上都长了硬毛,背上像是背着一层黑亮的壳。

就像是很多的蜘蛛。

龙舌兰自从见过“东方蜘蛛”詹奏文之后就极其、非常厌恶蜘蛛这种东西。她看到这些蜘蛛型的人要爬上楼来,整个人呆住,甚至忘了手中的弓和箭。

这时,却从房顶落下一个人。

这人是穿过屋顶急坠下来的,就像一把长剑直接刺穿了屋顶。

扬眉如剑,目光如剑,身形如剑。

——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已经血刃了百千仇人的利剑。

他一手持剑,另一只手夹着腋下一把古琴,身上还带着血腥味。

他一落地,一句话也不说,一伸手“唰”地一声将剑插回到琴里,然后盘膝坐下,拨弄了几下琴弦。

琴弦发出嗡鸣声,淙淙铮铮,先是十分低沉,然后又转向十分尖锐的声音。龙舌兰听不懂这是什么,只觉得这琴音多变,却又颇有节奏韵律。

这时龙舌兰才注意到,远处似乎有一种极细的声音,像一种笛声,又像一种奇怪的鸟鸣。这似笛又似鸟鸣的声音正与这琴声暗暗相争。

就像是一把长剑在与藏在暗处的暗器交锋。

那些“蜘蛛人”就像是被这琴声打乱了节奏,迷失了方向,在翠云楼下交叠滚爬,乱作一堆。

琴声与那鸣声大约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,然后那细细的鸣声就戛然而止,楼下那一层层的“蜘蛛人”也像失去了目标一样,潮水一般退走。

那抚琴之人此时才放下古琴,手指分别在肩头、胸口几处点了几下,“噗”地从口中吐出一口红色的浊气。

龙舌兰还有些惊魂不定,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“原来你会弹琴啊。” 龙舌兰说。

孙青霞一时气结。

他冷着脸站起来。龙舌兰才注意到,他不仅身上带有血腥味,左手臂上衣袖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,脸上略带苍白,似在忍痛。

“待在此地。” 孙青霞板着一张脸吩咐道,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。然后他就抱着琴,从窗口射了出去。

就像一把飞出去的剑,来去自如。

龙舌兰顿时气得咬牙跺脚:嘿!她堂堂的京城第一紫衣女神捕凭什么要听这个通缉犯大淫魔的吩咐?

更气人的是,这魔星甚至没听她说一句话就走了。



孙青霞一路追至城外一片树林,便有更多的“蜘蛛人”从树林深处爬了出来。

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,但也只有这样,才能让那驱使“蜘蛛人”的“傀师”现身。

“孙青霞,你不要以为打断‘虫笛’的声音就能驱散‘梦傀’了,你可知道这‘梦傀’是能克制‘腾腾腾’的武器?” 那人的声音笑嘻嘻地从远处树上传来。

这些蜘蛛人就是“梦傀”,是大口孙家“怪物坊”的新武器,背上厚厚的“壳”是能抵挡住“腾腾腾”攻击的防护。

只是那人却没有来得及多笑几声,他就突然笑不出来了,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:

他的胸口已经被划开了一个血口子,断裂的骨头从胸口露了出来。他所站立的这棵树也已经被一道剑气切断。

——飞纵剑气。

百丈之外,孙青霞早已出了一剑。

就在他刚才出声嘲笑孙青霞的一瞬间。

“傀师”与“怪物坊”制造的怪物以蛊相连,“傀师”若死,怪物便失去了意志。

而此时这一大群“梦傀”却依然不为所动。孙青霞坐下,将琴放在腿上,琴声“铮”“铮”作响,如同一道道声音组成的剑气,冲击着爬过来的“梦傀”。

“傀师”经常是两人同时行动的,显然还有另一名“傀师”隐藏在附近,但孙青霞还无法察觉另一名“傀师”藏身在哪里。
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转眼间一匹高大的黑马已奔驰到了这一圈“梦傀”的外围,嘶鸣一声,在外围驻足,徘徊不前。

马上的人顾盼神飞,粉靥如花。

孙青霞却是一个头变得两个大,太阳穴突突地跳动。他几乎要跳起来,连声叱责道:“你来添什么乱?谁叫你来的?不是说了让你待着哪儿也别去吗?”

孙青霞这一叱声,手中琴声停顿,那些梦傀便冲破防线,爬到了他脚下。他一手挟琴,一手挥剑,将脚下的“梦傀”用剑气逼开。

“哼,你不领情,本姑娘也不跟你计较了。孙淫魔,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。” 

她的话让人无法反驳。

孙青霞思索片刻,便道:“这些‘梦傀’中藏着操纵他们的人,找出这人,杀掉他。”

龙舌兰骑在马上,一手挽弓,一手挟着五支小箭。她腰间箭袋中所余不多,因此每一箭都十分珍惜。然而这林中看上去似是有成百上千“梦傀”,无穷无尽一般。

她忽然收了弓和箭,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,双腿一夹马腹。那高大的黑马就跳进了“梦傀”形成的战圈中,受了惊一样,在圈中乱冲,四蹄不断踩踏。

孙青霞此刻脸上却浮上了点笑意:龙舌兰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子。

聪明,却也有些莽撞。

这一招也着实冒险。有几只“梦傀”被马蹄踩得吐出了黑液,却也有“梦傀”咬住了马腿。

不过很快这些“梦傀”就从马腿上掉了下来。因为孙青霞的飞纵剑气已至,那混在“梦傀”中的一人,在马蹄踩过之时露了怯,退缩了身子,瞬时便被剑气劈开。林中的“梦傀”此刻就像是都失了魂一样,四散退去。

“孙青霞……你……早晚……死……” 那干枯得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的人已经被劈成两半,咽气之前还要多说一句。

这二人是孙家“一言堂”的“遗老遗少”,孙老老和孙少少,一对操纵“梦傀”的师兄弟。方才在树上的是孙少少,而乔装混在“梦傀”中的是孙老老。

龙舌兰跳下了马,那马却还像是惊魂不定,竟然丢下龙舌兰跑远了。

孙青霞道:“你的马倒是比你会逃跑。”

龙舌兰扬了扬下巴,不屑道:“可能是因为我给它取名叫‘纵践魔星’吧。”

她又加了一句:“‘践踏’的‘践’。”

孙青霞正想说什么,忽地又凝神道:“这里还有些东西。”

树林里光影交织,忽然变得模糊不清,就像是梦幻一般,升起了许许多多的泡泡。

那不是“无梦女”的泡泡,却像是梦女梦中的泡影,和光影混合在一起,就像每一个女孩子会做的一场浪漫的梦境。

龙舌兰也是个从小爱做梦的女子。

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些泡泡。然而在伸手的那一刹那,她突然醒了过来。那光影和着倒影的泡泡正从她手上飘浮而过,擦出一道血光。

“哎唷!”龙舌兰惊叫了一声,及时地收了手。

她惊叫倒不是因为疼,是因为震惊。

那圆圆的,柔和的,如梦一般的美丽泡泡竟然像带刺的暗器一般擦破了她的手腕,还流了血。幸好她及时清醒过来。

整个一片树林似乎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泡泡中。

就像一个梦。

龙舌兰皱了皱眉,撕下衣襟包住手腕的伤口。

“蜀中唐门竟然跟孙家联起手来了。”孙青霞冷冷道。

“不是联手,是各自行事,正好碰上罢了。” 从这许许多多的泡泡之外传来一个声音,“孙老老和孙少少能在此布阵藏怪物,我当然也可以在这儿藏暗器,就看你们能不能接得住这‘子非鱼’了”。

“‘子非鱼’的唐非鱼,原来唐三少爷也在给人当打手。” 龙舌兰嘲讽道。

那声音吃吃地笑了起来,笑得有些诡异:“那还得说,谁让龙大小姐找了一个好夫婿呢?”

他一提到任怨,龙舌兰的一张俏脸就笼上一层寒霜。

她马上搭弓射箭。

她左手腕受伤,挽住弓的时候手腕不稳,便又撕下身上一片衣襟,将那紫色小弓绑在手上固定。

她的箭是一花五叶箭,三心两意箭法。

孙青霞此刻也横剑在手,剑刺虚空,刺向上下左右四方的泡泡。

这是孙青霞的独家功法和剑法。

——心猿功。
——意马剑法。

一个是三心两意箭,一个是心猿意马剑。

龙舌兰的五支箭同时射向五个目标,孙青霞的剑东一剑西一剑,刺破虚空。

他们两人是否能突破这“子非鱼”组成的梦境呢?

只见那些泡泡在箭和剑气交织中被打破,却碎成了更多小小的泡泡。小小的泡泡鼓胀起来,又变成大泡泡,环绕在二人周围。

唐非鱼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对男女。

男的俊,女的俏。

但他看着他们两人就像是戏耍一对美丽的笼中鸟,一对亡命的鸳鸯。在他眼里这已经是两个死人。


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?

或许只有知鱼之乐的人才能破除这非鱼之梦境。

龙舌兰手中已经没有了箭。然而她却闭上眼,搭上弦,朝虚空放了五支箭。

五支无形的箭。

她是个爱做梦的女子,她同时做着很多的梦,所以她能三心两意,一心多用。她可不想死在这里。

她射出了这五个梦。

——若梦的箭!

“若梦”乃是放空箭的箭法。

龙舌兰手中确实有“若梦”箭诀,却没有“不朽”心法,她只是窥看那箭诀时记住了箭招。虽没有心法,那五箭却在虚空中刺破了五道裂缝。

龙舌兰不是鱼,不知鱼之乐,可是那不朽若梦的虚空之箭却似乎知道一切。

那是不朽若梦的伤心小箭。

孙青霞见那空箭射破了梦境虚空,心念一动。他也将剑还鞘,插回琴中,然后他飞身而起,以自身为一把剑,凌空划了一圈。

心猿意马,无剑之剑。

以身为剑,剑气纵横。

猛然间,这笼罩在二人周围的巨大的泡泡被划开,破裂,然后碎成了虚空。

半空中一个人影摔了下来,然后猛地飘起来,疾驰而走,转眼逃到了百丈之外。

——唐非鱼惧怕孙青霞的飞纵剑气,转瞬间已经逃出了百丈。

就在这时,从另一边飞过来一道光,刹那芳华一般的闪过,像有一支虚空的箭射中了唐非鱼,然后远处树顶一抹艳丽的身影一恍而过。

唐非鱼还在疾驰,但他的头部已经中了一箭。

这一箭在他额头开了一个口子,射穿了他的脑子。只是他在这一刻身体还在向前跑、跑、跑、跑、跑……

然后他就跑着倒下了。




3. 青霞花开,不朽若梦

那受惊吓跑远了的黑骏马“纵践魔星”又跑了回来,龙舌兰与孙青霞二人上马,向西策马飞驰而去。

高大矫健的黑马一口气跑出去数十里,然后逐渐慢了下来。

河边有一棵红花满枝的树,在这深夜中,月光下,依然红得十分炫目。“纵践魔星”像是被这棵树吸引了,悠悠地踱步到了树下。

“是森林之火——不,森林之呕。” 龙舌兰说。

孙青霞笑了一声,道:“不对,这是‘青霞花’。”

他们俩人身上都受了伤,双双躺在树下,看着头上这一树火一样璀璨的红花。

——好一树的‘青霞花’!


“喂,孙淫魔,你在京城一直就住在翠云楼?”

“那并不是我的住所,那本是铁手安排的一处安全屋。”

“哈……那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翠云楼?”

“在你后面,我跟孙奇和孙怪交了手,他们带着一群‘狼枭’一直暗中跟着你。”

“他们死了?”

孙青霞点了点头,又喃喃地念叨:“还有一个人,蜀中唐能,我以为他今天会来,谁知道来的是唐非鱼。” 

龙舌兰却像是没在听他说话。她突然翻身而起,凑近了去看孙青霞的脸。月光下,依稀可见孙青霞脸颊上也有一道很淡的伤痕,她伸手去拨孙青霞脸旁的头发,好将这一道疤痕看清楚,甚至还用手去摸了摸。

孙青霞被她伸手摸了脸颊,竟然呆了一呆,完全没想躲避。

他眼见龙舌兰的衣衫滑下肩头,露出了雪白的肩头和一抹柔和的胸,顿时失神了一刻。他脑中想起了曾经眼见过,令他愤怒,震撼,却深深印在他心头不愿意忘记的画面。

他忍不住伸手去握那纤细的腰肢。

龙舌兰方才在搏斗中蹭破了衣衫,又撕下衣襟绑住受伤的手腕,此刻外衫已经零落不全,露出里面水绿的小衣。孙青霞一伸手握住那细腰,手指触碰到了光滑细腻的肌肤。

他心里震了一震,将手缩了回来。

这时,他也注意到龙舌兰脸上那道极细的伤痕,淡淡的,就像一道细纹。

“孙青霞,你还是不是个男人。” 龙舌兰见他又收回了手,气得撅起了嘴。

她生气的时候,脸上那道伤痕似乎也变得气呼呼的。

孙青霞当然是个男人,还是个十分好美色的男人。他方才一眼瞥见龙舌兰雪白的肌肤,心里就酥了半截。

可是他还是收了手。

他道:“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的。”

龙舌兰气得粉颊飞红,用手死死掐着他的肩膀,掐得孙青霞倒抽一口冷气,左臂上的伤口又裂开。

龙舌兰本觉得两个人一同经历了这么多,总会发生点什么。起初她还有心提防着,不能被这大淫魔占了便宜。可后来竟然什么都没发生!她反倒开始苦恼,气恼,怨愤,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。

——这个大坏蛋是不是没把自己当女人?

“哼,本姑娘也没想要你什么承诺,但是你几次把我丢下自己跑了,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本姑娘放在眼里?”

她很有些忿忿不平,眼角竟划过了一行泪。

仿佛是用眼角在那虚空中写了一行伤心的诗句,留下一缕清幽的梦。

孙青霞很怕见到女子流泪,尤其是龙舌兰这样美的一个女子。

这女子曾经在他脸上划了一道伤口,也将这伤口深深划进了他的心里。而他此刻最害怕的便是见到龙舌兰的泪。

原来有一种美,美到极致,便会让人心痛。

孙青霞自认风流、且好色,却也有自知之明。他是个注定不会在任何地方长留的男人,他也知道他这样的人会让很多女子伤心。

可龙舌兰也是个一心多用,同时做着很多个梦的女子。

他心猿意马,她也三心两意。

而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两人。

龙舌兰流了泪,孙青霞心中就猛地一痛,似乎他脸上的那道早已淡去的疤痕也隐隐作痛了起来。这一痛点燃了他心中的一把火,一把火就燎了原。就像头顶上的一树火红的花,红得整棵树都像在燃烧。

这是森林之火,也叫凤凰木。

凤凰木下这一男一女,一样的骄傲、倔强,身上都带着伤,脸颊上都有一道伤痕,就像是一对凤凰。

他心中燎了原,最后一寸角落也被攻占,终于忍不住双手捉住龙舌兰的纤腰,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,低头吻住那温软又如烈焰的唇。



*  *  *  *  *  *  *


天亮的时候龙舌兰起身,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,去牵那匹在附近悠悠游游吃了一夜草的黑马。

“你去那儿?”

“回去,准备婚礼。今日我爹爹就到京城了,他们不敢再动我。”

“你不会真想嫁给任怨的……”

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
孙青霞躺在树下,听马蹄声远去。鼻尖那一丝香甜又炽烈的气息渐渐消散。昨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,只有头顶上这一树“青霞花”还开得如火一般绚烂。

若梦一般。

不朽。




4. 年少无情,纵横风流


冷香楼上,青梅阁。

雷纯站在楼顶,看向远方的晨星。

她身后传来轻灵的脚步声,虽然轻,却是正好能让她听到。这个距离,身后的人轻悄悄一剑就能取了她的性命。

何况她还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。

来人也很瘦弱,很纤细,妩媚动人,又英气逼人。

“唐非鱼死了。” 她淡淡地向雷纯道。

雷纯依然面朝着楼外,没有回头,只是点了点头道:“这是你还给我的最后一个人情。”

“不,这是第二个,白愁飞那次不算,那只是为了我自己。” 她眼中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意。

她是雷媚,曾经的郭东神。

雷纯柔柔地笑了一笑,道:“你哪一次不是为了你自己呢?唐三少爷在小侯爷那里得了势,对你也十分不利。”

“这种男人本来也是该死的,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为了龙大小姐让我去杀他。”

“龙捕头曾经帮过我一个忙,我这也是还她一份人情。” 雷纯道,“我猜,唐非鱼也是死于伤心小箭之下,听说任怨手中那部分‘伤心箭诀’是被龙捕头拿走了,谁也不知真假,可是唐非鱼一死,恐怕大家都要信以为真了。”

“真也好,假也好,反正如今染指过‘伤心箭诀’的人也不止这几人,就让他们猜疑去吧。” 雷媚也轻轻地笑了起来,“如今我还欠你一个人情。下一个杀谁,你可要想好了。”

“你欠我的不过是些顺水人情,我也从没想把你当杀手,或许,下一次不是杀人。”

“是我杀的雷损……最后这个人情你可以要得更重一些。”

“那是杀父之仇,不是人情能还得了的。”雷纯叹了一口气,幽幽地说,“但我已经不恨你了,毕竟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。”

她转过身,霜雪一般清艳地看向雷媚,她问道:“要是我叫你去杀他,你会不会动手?”

他是谁?

雷媚听了,妩媚地一笑,就像一只慵懒的猫:“说不定我真的会。”

她说完这话便转身消失,只留下一抹艳丽的背影。

来得悄悄,走得无声,无人察觉。

雷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,仿佛想起了她们回不去的儿时。

当年闺中少女,谈天说笑,尚不知江湖情仇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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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青霞在那树下躺了半天,等着一个消息。等到日上中天,却只等来了一小葫芦酒,葫芦上的封口处贴着一张便笺。

这只碧玉小葫芦从远处飞到孙青霞手中,只见那来人迈着一双长腿,几大步跨跃出去,已然不见了身影。

“喂,你们当名捕的都这么不负责吗?通缉犯在此,好歹留下来比划比划?”

“有人叫我顺路来找‘崩大碗’的小欠,我可不知道什么通缉犯哟。今日有要事在身,改天再来讨几口‘崩大碗’喝。” 这句话说到“大碗喝”的时候,已经几乎听不清,人早已到了数里之外。

孙青霞依照便笺上的留字来到老林小店二楼的隔间。

他一进门,就见两个人相对而坐。

两个白衣人。

一个冷峭如寒冬之雪,一个冷傲如孤山之月。

加在一起,白得晃眼。

孙青霞一见这两人,就有一种想要捂上眼睛关门走人的念头。

可是来不及了,那平日里冷艳如孤月的人竟热情地挡住了门,还伸出一只手来挽留他。

那人本就只有一只手,他用这唯一的一只手来拉住他,孙青霞竟不好意思甩开这只手。

“孙兄。” 

他用一种如春风般淡然的语气叫他,这语气孙青霞再熟悉不过,一听就是要拉人入伙,却又让人无法拒绝。

何况这里还有另一个双腿残疾的年轻人。

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在场,都会给人极大的压迫感。

而此刻这两个人都在。

孙青霞皱了皱眉,索性大踏步进屋,一手搬了把椅子,坐在了两人中间。

那白衣独臂的人轻轻咳了一声,才娓娓道来地开口道:“今日临安龙头老大龙端安进城,对外宣称宝贝女儿龙舌兰与任鹤田的婚礼延期。”

“只是延期?”

“直接毁约显得不太体面。你若是不满意,可以自己想法让那未婚夫消失。”

“哼,会有这么一天的。”

“你不想知道龙端安推迟婚礼的原因?”

“我怕是你们也并不想告诉我,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为好。”

“那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,他对外宣称的原因是龙舌兰又失踪了——离家出走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不想知道龙姑娘去了哪里?”

“……戚少商,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?”

戚少商递过来另一张便笺,上面依旧是铁手的字迹。

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无情也终于开了口:“昨夜‘山君’孙疆来过神侯府,看来他已与蔡京和有桥集团勾结上了,山东神枪会发生了不小的变故,二师弟和小龙女已经启程前往山东。”

他话音才落,孙青霞抄起古琴就往门外走去。

“孙兄。” 无情叫住了他,孙青霞停下脚步,他一伸手,一只红木琴轸稳稳飞入他手中。

“你的古琴,商弦有些走音了,容易走火。” 无情淡淡地道。

孙青霞收入怀中,也不言谢,头也不回地出了门。

戚少商看着孙青霞离去的背影,若有所思地抚摸了一下左边的袖子——那里本来有一只能够拈花摘叶的手。

“你已见过龙端安了?” 无情问道。

戚少商摇了摇头:“最近不必见面,但很快应该有消息。”

无情道:“任怨手中的那份密信,虽是楚相玉写给龙端安的,龙端安却一直未开封,恐怕连他都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,倒是你这个‘绝灭王’的心腹,竟然知道这信的内容。”

戚少商微微一笑道:“楚相玉曾给几名昔日旧识写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信,就是为了逼迫他们与他联手。如今倒是托大捕头和铁二爷的福,这一口大锅又得由区区在下来扛了。”

无情脸上带着些倦意,缓缓道:“官家对楚相玉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,就说这是昔年连云寨未被招安时嫁祸给临安龙家的旧账,也不过是上奏时多提这一笔,倒是该祝贺戚代楼主又为风雨楼收揽了临安府龙家这一大势力。”

戚少商不答,沉默片刻,又道:“军师那边的消息,唐非鱼死于城郊西北,额头中了一道箭伤,直穿大脑,现场却并没有找到那支射穿他的箭。恐怕,龙姑娘并没有这等功力。”

无情道:“任怨故意对外透露小龙女拿走了他一件重要的东西,让人怀疑她拿走的是‘伤心箭诀’,但他的话却未必是真的,至少,不会是完整的‘伤心箭诀’。或许她拿走了箭诀的一部分,用来作为筹码对付任怨,但她并不像真正修练过‘伤心箭诀’。如今有这种功力的,除了方小侯爷,或许还有无梦女,任怨,雷媚。”

戚少商道:“还有王小石。”

无情道:“还有王小石,却不会是王小石。”

戚少商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:“你怎么这么笃定?昨夜你从宫中回来的路上碰到蜀中的唐能了吧?”

无情瞥了戚少商一眼:“唐能本就不听令于蔡京或者有桥集团,我只是阻了一阻,让他知难而退。”

戚少商仿佛了然于胸道:“所以,王小石如今并不在他手上。”

无情摇了摇头道:“至少他身边并没有王小石。而且,他与王小石倒也未必就是敌人。”

他说完抬起头,双眸如明镜照水般澄澈,看着戚少商道:“王小石不见了,说不定他就在风雨楼。”

戚少商听了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,走到无情身后,一手轻轻搭在轮椅的椅背上,俯下身来,在他耳边轻轻说道:“那样的话……就得请大捕头自己去把他找出来了。”

他空空的袖子垂了下来,垂在无情手背上,就像是一个梦,轻轻拂了一拂。

无情不语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,若有所思。

良久,他才道:“希望二师弟能顺利解决了神枪会孙家的这桩案子。”


此时孙青霞已经走在城外的山道上,见远山如黛,山间隐约有红花如靥。

那女神捕就像梦一样来到他身边,又像梦一样恍然离去。

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回过山东神枪会,在他内心一直抗拒着那个地方。在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像是一场梦一样,有他曾经年少的多情和无情,有惨绿、妖红、绮丽、绚烂的多姿多彩,也有着许多的暗黑和梦魇。

也许,是时候回去做一个了结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THE END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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